间隔年旅行 发表于 2013-6-1 12:20:52

吴苏媚:每个人的间隔年

每个人的间隔年
吴苏媚
2007年8月我在西藏阿里冈仁波齐雪山认识孙东纯时,他正在走他的间隔年。上海独立出版人陈垦后来出版了孙东纯写的《迟到的间隔年》一书,间隔年这个概念最终在国内广为人知。
间隔年(Gap Year)是西方国家的青年在毕业之后、工作之前,所做的一次长期旅行,以使年轻人在步入社会前体验不同社会环境的生活方式。期间,学生离开自己国家旅行,也适当做一些志愿者工作,培养积极的人生态度,学习生存技能,增进自我了解,从而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工作,更好融入社会。
那年9月我回到拉萨,在东措青年旅馆再度邂逅孙东纯,也因此认识了一帮以库玉玛为大本营的拉漂,亚瞳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其余人的面目已都模糊,而我和亚瞳的友谊则持续至今,历久弥新,从2007年开始,我们分别旅居在不同的国家,甚至2009年圣诞节前,还在加德满都的夜街偶然撞上。去年,我们从不同的方向前往埃及达哈巴,亚瞳挎着我的胳膊说:“一逛就逛了五年,真是不承认自己是嬉皮也不行了。”
像我和亚瞳这样忘了时间,一不小心就把间隔年反复走上两三回的嬉皮式旅行者,在现实生活中实属罕见,我是承蒙了一份自由职业的福,而她则是一流的具有传奇色彩的旅行者,国内背包客如果要做一个段位排名,她怎么着也要排到前三名。孙东纯比我们都要正常一点,间隔年收尾后,与沙弥香定居日本,退隐江湖。
有时候我想想,像孙东纯这样收梢收得近似于童话般完美的间隔年,也会给后来者带来一些心理暗示——以为自己如果间隔年一趟,也能找到心灵伴侣,人生翻天覆地大变样。这不是真的,你不能带着既定的期望值走向世界。你要做的,就是勇敢地打开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等待生活向你展示画卷。每个人的画卷都不一样。充满万千可能性的未知的世界,才是最精彩的。
在国外旅行的这些年,我先后也遇上了好几个正在走间隔年的中国背包客,他们几乎都看过或听说过《迟到的间隔年》一书。中国走间隔年的人,与欧美或日韩年轻人有所区别,很多走在路上的人,都和孙东纯一样,执行的是迟到的间隔年,以女性居多,准确地说,大多数是资深剩女,年龄在二十八岁以上,有一些积蓄,一定的能力,英语口语尚可——其实只要撑过最开始的半个月,英语口语这个本领就自然而然地浮现了。
当然,路上也有遇到学生,比如我在伊朗德黑兰遇到的广东某大学的杨春,她和男朋友一起骑行川藏线,抵达拉萨后,男朋友回学校读书去了,她则继续前往尼泊尔、印度,一路走至中东。资金来源稍稍有些气短,是托了父母开明的福,拨款三万块。
似乎在中国,没有经济能力的学生想要间隔年,如果家长反对,就一定走不成了。不像很多日本年轻人,只要自己心存梦想,愿意吃苦,狠狠打上几个月工,就能攒够旅费,潇洒成行。我在耶路撒冷遇到的日本早稻田大学的马利洛就是在餐馆打工攒钱旅行的。
当我在网上和别人讨论间隔年的可能性时,很多人都会这样说——国内打工只够吃饭用的,根本攒不下来钱;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家长不同意自己出去冒险;英语真的不行;签证好麻烦;社会竞争激烈,同学们都找工作,你一趟间隔年回来,就跟不上节奏……
以上各种理由,都没有反驳的必要。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但当你把事实当成障碍的时候,它就一定是你无法跨越的障碍。障碍是永远找不完的,够你找上一辈子的,即使解决一个,还会再生一双。跨越障碍的办法只有一条,就是内心有足够的驱动力,像日本背包客石田裕辅所说的“不去会死”。有这样的决心,所有的障碍就消失不见了。
中国也有很厉害的背包客,比如鼎鼎大名的“杭州的雪莉”,她有“血拼签证”之美称。有一回她和我说起梦想,说想要做一个网站,鼓励更多的年轻人出去看世界,她自己在非常小的时候去了孟加拉,从此就苦背英语单词,改变了人生轨迹,从一个理科生变成了专业翻译——旅行是会改变你生活的,只是你不要先去期待,要让改变慢慢降临到你的心田。
现在雪莉过着很多人梦想中的生活,不再受拘于一份工作,而是满世界地跑,选择自己想要去的国家做短期翻译。雪莉见多识广,博闻广记,精通于中东、非洲、高加索等地纷繁复杂的签证信息和口岸信息,可谓是不折不扣的签证达人。她的观点是,中国人出去旅行,吃住行这些信息不交流也可以,但签证政策却是一定要分享的。她走过了四十多个国家,每至一处都穿行于各个大使馆之间,记下诸如“开罗可以签土耳其”、“格鲁尼亚可以陆路落地签”这些精简有效的签证信息。雪莉在很多大使馆领事馆吃过不少闭门羹,受了很多委屈,她说了一句让我非常感动的话:“这样就能为将来的年轻人铺好签证的路,他们旅行起来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我没有雪莉这样博大的胸怀,对于后辈也没有什么提携的能力,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中国眼下的变化——这些年,随着中国人观念越来越OPEN,接触到越来越多的新兴事物,以及经济能力确实也有了很大的提高,中国的背包客文化渐渐风生水起。旅行书越卖越好,亚航在中国开通了越来越多的航线,泰国和尼泊尔慢慢变成了触手可及的后花园,瑜伽爱好者也不再局限于在中国学二手瑜伽,亲自前往天竺瑞诗凯诗取真经去了。在埃及开罗火车站看到黄种人,我也不再一厢情愿地认定是日本人,抱着“也许是中国人”的态度去搭讪,果然听到一口流利的中文,甚至我都能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认识上海作家毛利了。今年春节过年的时候,竟然没有在约旦安曼孤苦伶仃地流落异乡,而是抓到几个从不同方向汇集而来的中国背包客一起吃了顿年夜饭,饭到大年初四,各自漂向不同国度。
席间有一个温州姑娘,也是间隔年的活体标本,网名是“拿葱的大婶开着洒水车”。名字太长,被我简称为“葱”。葱是继孙东纯之后,我看到的第二个把间隔年走得活色生香眉飞色舞的家伙。她的半生是反体制反得很成功的半生,贪玩被退学,在家面壁一年,然后考进了中国美院。毕业后攒到两万块大洋,就开始背包上路。在尼泊尔和印度的垂死之家做义工,一做就是数月。她说:“修女对我太好了,假如有一天要皈依个宗教,就是基督教了。”
如果她愿意,简直就是女版的孙东纯,因为在垂死之家爱心奉献一个月后,这种天使般纯真的心灵吸引到了一个日本义工,对方向她郑重地提出了求婚。(作者旁白:垂死之家真的不是婚介所啊!)生活毕竟不是传奇,她老老实实地拒绝了,跑到中东叙利亚,战火纷飞间,因为太会讲笑话,又被意大利摄影师给求婚了。(作者旁白:群众会认为增多被求婚的机率是大龄剩女旅行的原因之一吗?不过幸好葱才二十六岁。)当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葱已经去了“喝酒喝得很开心,人人都举着酒杯”的格鲁尼亚。
在《迟到的间隔年》里,我给孙东纯写了序言“世界真的很大,只要你足够勇敢”。现在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不仅很大,而且有趣,比你想像的,还要有趣。
中国年轻人的生活不够有趣,打网游、唱卡拉OK、用苹果机上微博……这些不够有趣,是被机器给奴役了。在你非常年轻的时候,你可以没有去过巴黎,也可以没有去过纽约,甚至可以胡乱地把自己葬送给一份糊口的职业,婚嫁不如意的伴侣,每次喝醉后都痛哭一场。但在你非常年轻的时候,最敏感最细腻最有激情的时候,一定要背起包,睁眼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看看朝阳如何从海面上升起,看看满天神佛的寺庙日落的样子,看看外国的月亮有没有更圆一点点。打开自己的心灵,前往世界的另一边,尝试一下有时差的生活,看看不同文化不同社会背景的其他人的生活,生活远远比你在电影里小说里看到的要丰富,你最好是前往印度,因为不可思议的印度的冲击力最为震憾有力,所有前往印度的人,都会不由得思考一下宗教信仰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的人生都过得很快,没有负担的时光非常短暂,有些事情,二三十岁的时候如果不勇敢地去做,四十岁的时候,社会关系已经深深扎好了根,你很有可能已经被固定在一个位置上,再也无法动弹了。在你还拥有一份年轻的放肆时,大胆地站起身来,离开旧有的秩序,旧有的空间,去亲眼看一看那个你所不知道的世界的另一边,这都将成为你永恒的财富。你将带着这样的财富含笑入睡也含笑死去,而不是临死之前两行热泪,我连国门都没有出过,最远只去了北京姨妈家……
我无法告诉你,你的间隔年会遇到什么,未知是个谜,丰富有趣却也险象环生,我也听说过有去澳大利亚打工旅行的台湾年轻人,因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事,去年有个在南美旅行的中国女孩,也因为巴士翻车而香消玉殒了。但仔细想想看,车祸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可能的,在国外可能,国内照样可能。而更多的人,死在床上。
除了这种危及生命的极端例子,旅行当然还有其他的危险,比如我前不久刚刚在印度遇到的一个中国男孩建轩,22岁,休学一年出来旅行,结果一到印度就被人下了迷药,凌晨在路边醒来,身上除了护照什么也没有了,损失高达万元。一路逃票逃到瓦拉纳西。他说:“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我当然非常生气,可很快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万物皆非我有,万物皆非我用。我是想来印度学禅修的,既然现在已经一无所有,那就正好可以净身去学禅。”
我很欣赏建轩的豁达,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后,他像个祥林嫂一样到处哭诉,从此痛恨印度,那么昂贵的学费就白缴了。不愉快的事情,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将是可贵的经验。如果你不能从中得到什么,那么就无法超越事件本身,白白受苦了。
旅行一定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这也是旅行的意义之一。怎么去面对这些负面事件,又怎样去解决它,则是给你提供成长的机会,你不是作为旁观者去成长的,而是亲自走过悲欣交集的心路历程。
像孙东纯和葱那样选择在垂死之家做义工,更多的是发掘关爱别人的能力。中国年轻人很少有这样的场所去直面他人的痛苦,思考死亡的意义,也较少有机会认真踏实地通过言行举止去关爱别人。今年我自己去了一次垂死之家做义工,我想那里并不是缺少洗衣服洗碗的人手,而是这个世界的年轻人,缺少爱的能力。让更多的人,通过微小的事情,去懂得如何关爱他人,这也是特丽莎修女生前的心愿。再美的植物,如果不去浇灌,它很快也就枯萎了。美好的心灵也同样如此,需要仔细护持,才能够持续存在。
说到旅行费用的问题,我很不赞成使用父母的钱,资金来源会让你的间隔年成色降低。确实也在报纸上见过类似的事情,有人拿了家里的钱,逃学去旅行,而且家里经济也并不宽裕。这样的人,根本就是自私凉薄,更不要说通过旅行去自我成长、学习关爱了。孙东纯和葱这样自己工作后攒到了两万块就出来跑一年的间隔年,是最为健康积级的。他们非常节省,把每分钱都花在了刀口上,这样才能从牙缝里省出一瓶可乐钱,在炎炎夏日里喝上一口,感到自己成为了整个世界的君王!如果你有很多很多的钱,一天可以喝上一打可乐,其实可乐本身就失去了它的价值。美好来得如此容易,以致于分文不值。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如此,需要经过长途跋涉千山万水的锤炼,才能彰显出不凡的身价。
最后,推荐给你们所有人一部日本电影,《在恒河游蝶泳》。如果偷懒的话,就直接看内容简介吧:女大学生照子对前途感到迷茫,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值得夸耀之事,在面试时,她突然谎称自己在印度恒河里游泳。之后照子决定一个人到印度旅行,去完成自己无意中说出的话。照子在印度遇上一名同样到印度旅行的日本男子,但他偷走了照子的行李。照子来到恒河后,遇到了摄影师岛村小姐,某一天,照子终于下定决心跳进恒河游蝶泳。
每次来到瓦拉纳西,站在恒河边的台阶上,我都会微笑着想,嘿,照子在这里游过蝶泳!游蝶泳这样的事情在家乡的河流里也可以做,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水里都能,可在恒河里游蝶泳是不一样的,因为这是打破旧有的桎梏,粉碎掉自己身上原先的那些怯懦、软弱、紧张,在一场浩浩荡荡的异国旅行后的完美蜕变。
如果你不想在恒河游蝶泳的话,就去内罗卡吹口哨,去阿斯旺跳伦巴,去大马士革摆地摊吧!总之,去寻找一个未知的自己,你完全不用停在此时此刻这样子,你是自由的,你有变成更美更好更有趣更丰富的潜力,背上你的包,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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